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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东脱下外套盖住模仁,雨点仍穿过破旧布料滴进钢腔,“先记下尺寸,回头看能不能现场补焊。
要是模仁报废,就得重新开模,那可是三万起步。”
屋檐水线啪嗒、啪嗒,高低不一的回响像钝钟。
二十九个人各自忙碌,车间却被这雨声压得心脏发紧。
李向东撑着膝盖站起,灯下的他满脸泥水,狼狈得像从矿井爬出的苦力,但眼睛里没有半点松动,反而因为那点雨,更亮了一分。
“别愣着!”
他冲王哥喊,“漏就漏,机器也照修!
东拼西补是打零工,咱要做品牌,就得硬把破铁磨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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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怔了下,忽然笑骂:“你他妈是真疯!”
又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行,陪你疯到底。”
雨夜里,两人推着吱呀作响的三轮冲进厂门,泥水飞溅。
车间里留下的工人齐声吆喝,把模具和线路往干处挪。
应急灯下,罗燕捂着电话机的听筒,高声跟顺德那头确认:“老秦,夜班车几点?钱好说,明晚前必须到!”
灯影摇晃,一张白板歪斜着靠在墙角,上面“流动账户一八二○○”
几个数字被雨气熏得模糊,最后一行新添上鲜红的一笔:——检修预算-7300实际余额下面用蓝色记号笔圈了一个大问号。
深夜一点半,李向东和王哥拖着两袋配件回来。
临迈进车间,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那块被雨水浸湿的旧手帕紧贴胸口,透出淡淡的皂角味。
娘的字迹在他脑海里浮现:“别太累,自己多省点。”
他咬紧牙,推门进去,把三角带、接触器、轴封、加热圈一股脑倒在地:“兄弟们,剩下两天给机器换心脏,给厂子续命——修得定,大家跟我吃肉;修不定,这儿的瓦片我认栽!”
回答他的是一片震耳的金属碰撞声——老班长抡起铁锤,敲掉第一颗生锈螺帽,火星四溅。
雨点仍在屋顶敲打,却被铁声压住,仿佛整个厂房都被这一下敲醒。
李向东抬头望向那片仍在滴水的屋脊,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滴水声像一只无形的计时器,滴答、滴答,把夜色一点点切割。
三个月的对赌钟已经上好发条,指针无声,却逼得人心跳轰鸣。
他举起修理清单,抓笔划掉第一项:“主接触器——更换”
。
笔尖重重落下,油污晕成一团,像烫印在纸上的誓言:要么把这座漏雨的厂房抬进新世纪,要么把自己埋在这片废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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