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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安笑了笑:“礼俗自有规矩,可是阿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其实不必刻意规避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婉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不知是眼睛的神采还是眼眶里的细碎水光:“不会顺其自然的,重荣,来日你娶了妻子,搬去长房,你就会变成父亲现在的角色,而你的妻子则会拥有母亲今日的地位,你见过哪个当家的太太还被大姑子掣肘?我早晚会从这个府邸里离开,去到我应去的地方,而你也迟早要掌握应掌握的权威。
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弟,我的孩子们称你为舅舅,你的孩子们则唤我做姑,我们会在紧要的时候互相帮助,他们也会……可这也就到此为止了。”
亲姐弟之间的帮助不必估计是否欠人人情,但当这姐弟之间再加上旁人,就得拿待客的心态对待亲人。
她说完这些,又低下头去叹了口气,花园里不知名的小虫在月光和晚风中唱着悠闲的歌曲,它们或许活不到冬天,所以不必估计太多,只管享乐。
但人却不同,年轻的姑娘要为日后打算,所以费尽心思觅一门佳婿,而年轻公子的未来则是官袍加身谷银满仓……她的未来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他的未来则与她毫无联系。
婉澜又开口了,语调柔柔的,似乎带着怅然,又似乎是笑意:“不过,方才我说我不愿去寻父亲说纱厂的事情,倒与这些利益牵扯没甚么关系,我只是怕父亲斥责我罢了。”
谢怀安低头看她,对她微笑:“阿姐怎么会与我到此为止?”
婉澜挑了挑眉,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却被谢怀安竖起手掌打断:“不早了,你且回房去吧,至于跟父亲提纱厂这回事,等我将方案细则都拿给你,咱们讨论无误了再提不迟。”
谢府入夜后,各院都要落锁,一来防贼,二来也防些心思不正的宵小,每个门上都有整宿值夜的门房,说是值夜,其实也就是在门房里睡一宿罢了,江湖上的大侠自有更好的去处劫富济贫,对于镇江的百年望族,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但今日夜里到底不同,鼓过四更,平日里走食材的角门忽然被叩响,又急又快,就像叫魂一样呯呯拍个没完。
值夜的小厮骂骂咧咧地起了,去开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还往衣服里藏了把锥子。
门外是一张久违的面孔,这张面孔出现在谢府的时候,向来只走迎客的正门。
“徐……徐先生?”
这位深夜来客面上有几分苍白,却依然温文尔雅:“是我,我有要紧事得见一见府里的谢大管家,烦请帮我带一带路吧。”
谢福宁父子住的小院子里没有丫头小厮服侍,因为谢福宁认为他们本就是伺候人的人,从没道理也叫人伺候。
这给徐适年提供了不少便利,他被门房带到偏院,道了谢,当着他的面将谢诚叫了起来,还客客气气地互相致礼,才将那门房打发了出去。
门被带上之后,谢诚脸上表情一变:“你怎么这时间过来了?这事情可瞒不住,早晚都得被府上人知道。”
徐适年向他笑了笑,灯光之下连唇色都泛白,他将手上的雨伞放到一边,伸手解开大衣扣子,又解开西服扣子,又解开衬衫扣子,露出腰上的一层层绷带来。
“失败了。”
谢诚大吃一惊:“那你跑到谢府来!”
徐适年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能回日报社去。”
谢诚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包扎的很粗糙,但没有血液渗出来,况且徐适年精神尚可,看来并没有十分严重。
“你怎么会跑到战场上去?”
“就连孙先生都亲自上阵了,我难道能比他金贵?”
徐适年说着,手指摸到绷带上摁了摁,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伤口没长住,得请西医来看。”
谢诚蹙眉道:“你说的轻巧,我拿什么理由请西医来?镇江统共就一个西医诊所,请他到府里来看一个枪伤伤员,你是打算昭告天下你藏在谢府了?”
徐适年苦笑一声:“弹头没有取出来,长在伤口里了,我需要进行外科手术。”
谢诚这才大吃一惊,慌忙蹲过来要看他的伤口:“你怎么不受伤之后立刻取?”
“得掩护孙先生离开,所以没顾上,也没告诉医生有弹头在里面,只止血包扎上了。”
徐适年说话语速很慢,并且不断的在倒抽凉气:“名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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