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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进屋时,先与贾母见过礼,又给齐嫂子见礼——林齐夫妇可谓是父亲在京城的代表,虽是仆从之身,也代长辈之责。
齐嫂子侧身受了她半礼,复又给黛玉施了主仆之礼。
贾母招了黛玉上去,搂了同坐。
宝玉也跑到贾母另一侧坐了相陪。
贾母笑着抚了抚黛玉的背,道:“方才同宝玉去哪里顽了?”
黛玉听了心里悄悄撇了撇嘴,老太太这做得也太明显了。
她故意皱眉嗔道:“宝二哥自己不爱看书,也不让我看,可烦人了。”
贾母笑笑,回头唬着宝玉说:“可不许欺负你妹妹……”
黛玉说这话本是要与宝玉划清界,谁知贾母将话这般一转,她的抱怨倒成了娇嗔。
再想说什么又觉着怪没意思的,是以干脆不再言语,撇下那对祖孙,自己抬眼望向齐嫂子。
黛玉在家时随在母亲身边,与林齐夫妇是极常见的。
他夫妇二人均是林家的家生子,黛玉原先曾听说过,齐叔先时还侍候过祖父的呢,是以她与父亲待这夫妇二人,总是另加青眼。
齐嫂子也正含笑看着黛玉,见她看过来,欠身向上躬了躬道:“姑娘面色红润,想来多得老太太看顾,身子好了不少。”
黛玉点点头,接口笑道:“极是呢,才来时,我还病了一场,可把老太太累着了。
就是这阵子,老太太还天天念叨着怕我累着了……”
两人这番话问答下来,大多半倒是捧赞贾母之意,黛玉且不论;齐嫂子么,她今个儿来的目的,是定要贾母点头方可的,自然不会吝啬这两句好话。
贾母与宝玉说笑了两句,转过头与齐嫂子道:“叫你见笑了,如今我人老了,规矩也淡了,每日里只与孙儿们一处作作伴,顽笑顽笑,也就罢了……”
齐嫂子陪笑道:“能得老太太看顾,这可是小辈们的福气……”
贾母突又笑呵呵地转头向黛玉道:“还未与你说罢,林齐家的这次来,原是要将接你家去……”
黛玉心头一喜,复又一惊,她有些不知所措:贾母这话大喘气地停在这儿,十分蹊跷,她老人家虽笑盈盈地说着话儿,但在黛玉看来,贾母方才是很不客气地截断了齐嫂子的话,不愉之色已是十分明显了。
黛玉心思转念间,决定发挥穿越人强大的心神控制力,以不变应万变,面上不显喜怨,只睁大了一双杏眼保持着惊讶状,等着贾母这阵大喘气过去。
“……哎,当年的那些老人啊,如今也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了,想当年林老太爷他……”
贾母忽地神色一黯,又停下话头。
齐嫂子在地下也不语,由得贾母一阵大喘气地再短短说上一句。
她此次来,除了寻常的过府问候外,正题却是因林老太爷的冥寿将至,她想接黛玉回林府暂住,以便行祭祀之礼,毕竟,没有在贾府祭奠林家先人的道理。
只是黛玉是由林老爷托付给贾母的,现如今贾母方是黛玉的看顾人,黛玉要行何事,都是要得到贾母应允方可的。
黛玉不知贾母怎地说起了祖父,只得仍是默默不语。
不过她也因着这句话想起一段委屈来:原来的黛玉在贾府时,莫要说对祖父母的遥思了,就是在父母祭日,也只是由贾母置办些纸烛瓜果从简“私祭”
——其时自己看到此,曾十分悲愤,堂堂一位公侯千金,连祭奠自己的父母,也无处可去,如宝玉这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都知道这是“私祭”
……哎,祭日都是这般,那清明、中元、秋食三节就更不用说了,书中曾借宝玉的口眼说过,有一年黛玉为秋食祭祀准备瓜果,都未曾得向紫鹃那些丫头们明言……真不知道每年腊月三十贾府大祭之时,无处可去的黛玉是何等心境……为人者,先为子,百善孝为先,这在如今是连皇帝都不能轻慢的,黛玉却做得偷偷摸摸,其处境之难,可见一斑……人人都说她心眼小,这步步惊心的滋味,能与谁人说?……黛玉不由更是黯然神伤,低头默默理着身上的素服。
贾母静默了一会儿,又复温言向齐嫂子问起冥寿的细则来:主祭是在家中还是在庙里、请得是哪家的和尚道士,又细细问了问黛玉的行程,最后想是满意了,方对黛玉道:“……即如此,玉儿就回去一趟罢,若身子不舒坦就早些回来。
……那日我就不去了,让你琏二哥陪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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