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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何意?”
薛简意图不动声色,却下意识的握住了桌上酒杯,杯中琼浆荡漾不休。
之惟摇头叹息:“小王只道:这些年朝廷拨下维护堤坝的银两,起码有三分之一在倒台的二刘将军府上抄到——宝库之内历历在目,账本之上笔笔翔实。
剩下的那些呢?也许在哪位郡守的衙门内,也许在某个河道的荷包里,更也许,在户部、工部乃至内阁某些大人的袖中,压根就没发下来过!
那么请问,这每一年的‘小整’,每三年的‘大修’,用的什么疏通河道、加固河堤——难不成是神斧神功不成?!
那么再请问,这样的堤坝又有何用,这样的蓄洪分洪又能有何用?!
只能说若真大水来袭,若真开闸分洪,只怕将毁的不止是澜州一城!”
听至此处,薛简再忍不住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放,质问声如金铁低鸣:“兰王果然好大心胸——原不止我澜州军民,连周围郡县也未放过!
王爷就真能冷血如此,为一己之私,忍将万千子民作水中鱼虾?!”
之惟也不动怒,依旧淡淡相望,如玉润石坚:“小王并不嗜血,不管将军相信与否:此为靖难,非为屠戮。
并且,不瞒将军,我已派属下联络过下游诸郡,各郡都已答应关闭闸门。”
“什么?!”
他眼底终于波光摇曳,似有什么就要水落石出。
之惟并不隐瞒,如实作答:“小王只是假借他人之令,替将军保证一定能拒‘敌’于锁澜关外,因怕战火蔓延,故请各郡紧闭关门,尤其是河渠水道,以防细作投毒水源或混入城中。
如能做到此一项,则战胜之日,定上表朝廷,为各郡守请赏——试问如此简单的条件,既能邀功,又能保住实则不堪一冲的堤坝和乌纱,又有谁会不肯奉命呢?”
薛简闻言,黯然一笑,随后星火一闪:“是用的本帅名义?”
“对不住将军,我押了个注大些的——”
兰王笑笑,“是信王。”
一点寒芒隐逝,对面眸里归于浓黑,却不知为何,让人竟看到几分欣慰和……愧疚,所有风起云涌终于都风流云散,良久,薛简摇头,闭目而笑:“薛某戎马半生,想不到今日棋逢对手,幸甚幸甚……”
之惟眸心一荡,清浅一笑:“小王平生也知己无多。”
锁澜主帅睁眼,瞳中半是动容,半是萧索……
却见对方已然执杯在手——兰王双手捧盏,向他举杯:“将军,请——”
一时间清光四溢,山色苍翠流水碧透,一江春月半江闲愁。
真盼望便能如此山永青,水永秀,两三知己,一叶扁舟,推杯换盏,不问夜昼……不知究竟是对面的酒光还是目光,竟堪堪刺痛双眸,他别过眼望去:月在中天,灯在楼头,江心船灯灼灼恍似往日渔火,两岸青山隐于夜幕,一般蜿蜒起伏,曲线温柔……
似乎,任何的邀约,在这样的月夜,都会成为天长地久。
如每一个节日的夜里,寺庙里鼎盛的香烟,集市上琳琅的灯火;
如每一个寻常的夜里,帐角袅袅燃的蚊香,点滴到天明的更漏……
一般的温存,一般的长情,一般的想让人放弃一切去保有。
忠威将军抬手,刚刚要碰到酒杯,却忽然一滞,墨瞳中映出一团刺目的火红——
之惟一惊,忙顺他目光转头看去,心中悚然一沉,那是——
那火光来自高耸的澜州城头,似乎是一人手持火把走上城头,虽只一人,却吸引了整个城头上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火光向他聚拢,可又都不敢靠近,在江心隐约也能听见那头的纷乱之声,而那被围在当中的身影更熟悉得令人心惊!
“靠近些!”
薛简已站起身来,急急发令,全然忘了自身处境。
两个摇船人便不约而同的望向船中的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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