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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娘一面把篮子里的米粥小菜往外拿一面说,“他们没受过一天艰苦,全仗我顶着头上一方天,哪里知道甘苦。
一一你也甭跟安良计较,他就那性子,打小你就知道。
话说过了,你当他放屁,管他哪头出来的。”
苏一沿桌边坐下,知道周大娘这话说得实诚。
她男人死得早,寡妇失业的没有靠头。
家里穷极卖了房子,得亏苏一爹娘搭了把手,给了三间小屋住着。
平日里也见不得她艰难,多少帮衬些。
用苏一爹的话,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眼看着她一家跳白水河去。
这事不好,丧良心。
苏家的这份恩情,在周大娘心里打了烙,从来也没忘记过。
如今还住着人家的三间房舍,但凡心里有血还热的,也都不能忘了,怕雨地里引雷劈,给人留话把儿,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给苏太公和苏一摆下吃的,周大娘就要回去。
半脚踏出了门框子,又回头叫一一,“搁阵子我过来,大娘有话跟你说。”
苏一瞧她的脸,灯光下明着一半儿,眼神儿却在她爷爷苏太公那一处——两人递了个眼色。
她晃了晃眸子应下,心里忖着应是刚才在窗外听到的事。
这事儿还含糊着,自然要说的。
周大娘中意她,总想要她做儿媳,这心思还没了呢。
瞧这情形,应是她和苏太公合计好了,前后当说客。
周大娘隐在院里夜色中,苏一回头瞧苏太公。
他坐桌边儿,正歪头细心扣着烟斗。
烟斗里有干灰,顺着桌腿儿簌簌落成粉末子。
扣干净了,又拾了巾子去擦,擦得杆儿锃亮。
苏一往他碗里夹腌菜,等着他先出声。
不过听他清了下嗓眼儿,就已经开了腔,“怎么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苏一低头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气儿高,瞧不上我做媳妇儿,说我没皮没脸赖着他。
贬损了一通,又说我是打小没娘管的,野着到大的。
我生平没什么听不得的,也就听不得人说我没爹教没娘管。
爷爷和大娘想撮合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费力气。
你们当咱们是两小无猜混吵混闹玩儿一样,却不是,我与周家那兄妹俩,是骨子里的两看相厌,就不是一道儿上的。”
苏太公看苏一先给自己掏了底,他倒不好说什么了。
咬了两口咸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声儿,“就没一点可能?安良是个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镰刀湾统共没几个。
你嫁给他,算是占了便宜,脸上光彩。
若是再考上,得个一官半职,后半生也就无忧了。
你大娘又护你,仍在咱们一院里,横竖不吃亏。”
苏一置气,“我就没有一星儿好的,叫别人这么嫌弃还做皮赖子。
天下男人死绝了,如何非嫁他周安良?不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他。
他是什么人,周大娘苦日子里硬挤糖汁儿泡大的。
爷爷您心里明镜儿似的,非把我往火坑里推有什么意思?不嫁左右我一个人,心里头快活。
若是嫁了,岂有一时好日子过?不是他休了我,就是我手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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