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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老爹道:“为甚么又要取扰?”
当下两人走出来,到一个酒楼上,拣了一个僻静座头坐下,堂官过来问:“可还有客?”
倪老爹道:“没有客了。
你这里有些甚么菜?”
走堂的叠着指头数道:“肘子、鸭子、黄闷鱼、醉白鱼、杂脍、单鸡、白切肚子、生火芻肉、京火芻肉、火芻肉片、煎肉圆、闷青鱼、煮鲢头,还有便碟白切肉。”
倪老爹道:“长兄,我们自己人,吃个便碟罢。”
鲍文卿道:“便碟不恭。”
因叫堂官先拿卖鸭子来吃酒,再火芻肉片带饭来。
堂官应下去了。
须臾,捧着一卖鸭子、两壶酒上来。
鲍文卿起身斟倪老爹一杯,坐下吃酒,因问倪老爹道:“我看老爹像个斯文人,因甚做这修补乐器的事?”
那倪老爹叹一口气道:“长兄,告诉不得你!
我从二十岁上进学,到而今做了三十七年的秀才。
就坏在读了这几句死书,拿不得轻,负不的重,一日穷似一日,儿女又多,只得借这手艺饣胡口,原是没奈何的事。”
鲍文卿惊道:“原来老爹是学校中人,我大胆的狠了。
请问老爹几位相公?老太太可是齐眉?”
倪老爹道:“老妻还在。
从前倒有六个小儿,而今说不得了。”
鲍文卿道:“这是甚么原故?”
倪老爹说到此处,不觉凄然垂下泪来。
鲍文卿又斟一杯酒,递与倪老爹,说道:“老爹,你有甚心事,不妨和在下说,我或者可以替你分忧。”
倪老爹道:“这话不说罢,说了反要惹你长兄笑。”
鲍文卿道:“我是何等之人,敢笑老爹?老爹只管说。”
倪老爹道:“不瞒你说,我是六个儿子,死了一个,而今只得第六个小儿子在家里,那四个——”
说着,又忍着不说了。
鲍文卿道:“那四个怎的?”
倪老爹被他问急了,说道:“长兄,你不是外人,料想也不笑我。
我不瞒你说,那四个儿子,我都因没有的吃用,把他们卖在他州外府去了!”
鲍文卿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的眼里流下泪来,说道:“这是个可怜了!”
倪老爹垂泪道:“岂但那四个卖了,这一个小的,将来也留不住,也要卖与人去!”
鲍文卿道:“老爹,你和你家老太太怎的舍得?”
倪老爹道:“只因衣食欠缺,留他在家,跟着饿死,不如放他一条生路。”
鲍文卿着实伤感了一会,说道:“这件事,我倒有个商议,只是不好在老爹跟前说。”
倪老爹道:“长兄,你有甚么话,只管说有何妨?”
鲍文卿正待要说,又忍住道:“不说罢,这话说了,恐怕惹老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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