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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发出最后一丝苍白无力的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呻吟,失去知觉奄奄一息,断断续续的意识在黑暗里摸索着,我被他们抬上了一辆卡车,像死尸一样被扔了进去,塞进了拥挤、闷热而又恶臭的活人堆里,我想我的肋骨已经被打断了,又或者被捅了个窟窿,在一阵细微的恐惧喊叫声中,我被推到了车厢角落的坚硬地板上,不多久,卡车开动了,我在剧烈的颠簸之中一次又一次尝受着与死亡临近的疼痛,不知车开向哪里,是墓场还是地狱,无法继续辨别了,渐渐感觉到了饥饿,仅仅只是觉得饿,好饿……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那声音轻柔呼唤着我,温暖的微笑里暗含着感伤,她召唤着我,伸出她洁净而纤秀的手,一点都不介怀地靠近我,用那样真切且深含忧虑的眼神凝视着我的悲凉,我只怕弄脏她的手,怕惊扰她美丽无暇的音容举止,不敢窥视她的眼睛,不敢细细品尝她为我准备的晚宴,忘却了饥饿的滋味……我真傻,错过了那些丰盛的食物,不堪重负的肌体依然极度疲惫地运作,不仅辜负了她的心意,也在对自己犯罪,我懊悔极了……多想再接住她递给我的餐勺,哪怕只有一口,我饿极了……
我昏睡了过去,朦胧中不断看见她的形影,她坐在餐桌前的神态,她站在马路边的样子,还有她撑起雨伞时的背影……如此反反复复,过了很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卡车已经停了,塞满车厢的手脚正跨过我的身体被赶下车去,敞开的车门立刻涌进了一股新鲜寒冷的空气,我迟缓地睁开眼睛,依稀看到落日的余辉和参差交叠的冷云,很快便有两名魁梧的士兵跳了上来,似乎是发现我还活着,他们口中百般辱骂,于是野蛮地将我拖了出去,我摔在乱石堆上,轻微地抽搐,却咳不出血,我发现我的体内早已干枯,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够呼吸,可是直觉告诉我,我并不是最走运的,很多人死在了卡车里,只有我像死一样地活着……
天黑之后,陆续抵达的数十量卡车分批卸载完毕,除了需要处理的尸体,被看押在此地的足足上千人开始转移,在枪械的威逼下,像潮水一般泻入隐秘的地下通道,我被撕扯了进去,成了卑微的死囚,在漫长的牢狱里不能辨清方向,这声势浩大的地下工程俨然是通往地狱的坟场,绝无回头之路,我想要挣扎想要反抗,然而这比求死更为奢侈的妄想从来都是徒劳的荒谬的,直到牢门一个接一个敞开,行进的队伍终于停止了,我被狠狠丢进去,和十几名犯人关在了一起。
密不透风的牢房外响起连串急促的敲击,随后便隐约传来饭食的热气,分散在四周角落里的家伙们立刻哄抢而上,那不知是什么味觉的饭菜在我耳边咀嚼着,被他们迅速地分食,我在冰凉的地面上抽搐着,身体无力翻转,每一个细胞却已被深深地刺激,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眼睁睁看着他们吞食着我最需要的东西,他们直至卖力地舔净盘子,捉起一颗颗洒落的饭粒抛进嘴里,甚至吸干了所有能吃的空气……可恶,这些肢体健壮的家伙,吃饱之后又躲进了阴暗的角落,像幽灵一般观望等候着我的死亡,恐怕我活着也迟早会被他们吃掉,在那之前,我必须补充能量,只要能让我站起来,就会有冲撞牢门的力量,就有逃离的希望……我如此幻想着,竟不知这是地狱里的最后一顿晚餐。
我像个死人一样趴着,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频率,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直至牢房内外渐渐变得悄无声息,我想大概已经到了深夜,我试图翻身,可做不到,我被自己的血粘在了地上,就连眼睛也被血块凝住了,身体寒冷发抖,像被冻结在冰天雪地里,微弱的喘气也在散失体内的热量,这到底怎么了,我情愿被火化而不是冻死,见鬼……我命令自己停止呼吸,趁现在,我要封闭我还能够控制的剩余的躯壳,不要再继续接受摧残,我疯了,我的耳膜发出轰鸣,仿佛听到穿越脑海的爆炸声,我痛苦地翻滚着,整个牢房都在翻跃中爆裂。
震荡!
撞击!
漫天流星雨射穿殷红的云海砸向大地,绚烂的色彩燃烧着,冰封的世界都在碎裂,我终于被完整吞灭了,在岩浆中沸腾着,惊恐却又感到欣慰,这缠绕我许久的梦境真实地出现了,可怕的命运将在此永远终结,我可以死了,悲惨而彻底地死去,我这该死的命再也不会降临在任何一个可怜家伙的身上,让我毁灭吧,一粒原子核都不要留下,每一片可见与不可见的灵魂尘埃都要消灭,还有那每一瞬间的记忆与潜意识……够了,这样该够了,我可以安心地睡了,我真的困了……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那个声音,又在隐隐召唤我,深挚的笑容纠缠着我,殷切的眼神向我靠近,她在逝去的世界里隐现着,永久循环着,使我总能在刹那间回想起她的全部,她究竟是谁,难道我一直在寻找的其实就是她……不,不会的,她是不可能存在的,我根本不可能见到她……难道我又错过了一次,难道真的是她……
“……安息……向英勇的阿尔法守护者致敬……这些无名英雄将永垂不朽……”
我颤抖着睁开眼睛,被断断续续的电波吵醒了,饥饿的身体在发烫,头脑逐渐清醒起来,感到视野无比清晰,沉浸在温热的光亮与鲜活的空气里,我仿佛恢复了知觉,缓慢的呼吸渐渐加快,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附着在我身上爬行,顿时发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正捉着我的腿,那双变态的眼睛注视着我,垂涎欲滴不知羞耻,我惊得翻身而起猛然踢腿,甩掉那肮脏的手,抽身怒视,混蛋……那家伙显然被吓到了,蜷缩而去,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伤残男子凑在了一起,狼狈不堪而又诧异地看着我。
“他……他还活着!”
这些家伙朝我惊吼,像鬼一样凄厉,却短促无力,我不能肯定之前牢里十几人当中是否有他们的存在,但我很快发现了被填埋在四周的尸体,那些惨死的夺走我的食物的家伙。
我深重地喘气,双手支撑着发热的身体,惊奇地发现我竟然可以动了,我坐在凹陷的坑穴里,凸起的墙壁和屋顶构成的空间就像一只不规则的狭小容器,整个牢房竟已扭曲倾斜,在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又是地震……我寻着光亮转过身去,在这铜墙铁壁之上看见了一道裂痕,那是新鲜的光芒,是外面的空气,那可以让我充饥的光热与空气。
我跌爬着靠近了过去,在那不可思议的诱惑下终于站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在裂隙的光辉照射中抑制住了身体的疼痛,明媚的光擦净了我的眼睛,我饥饿地呼吸着,仔细观察这间装满死尸的变形的牢房,没有任何出口,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牢门应该已经被嵌入地下,这卑鄙的牢狱。
我迟疑着,顿感寒冷,仿佛听见穿越天地的霹雳声,明亮的裂缝之中突然划过一束冰冷强烈的蓝光,我匆忙遮住眼睛,光芒爆裂激闪,穿透了手掌,仅仅是一瞬间,犀利夺目,在视觉中留下了一道蓝灰色带,我震惊喘息,暗蓝色的光芒如同吸掉了我体内残存的力量,我快撑不住了,那电光蕴藏着我渴求的能量,竟令我如此神往,我抽颤着双臂,把手伸进了那裂缝里,决然拼命地拽紧,我要把这缝隙拉开,我要撕裂这牢房,我一定可以逃出去。
“你想被那些大家伙踩死吗……”
在阴暗之中瑟缩的男人们似乎有些憋不住了,我略感惊疑,没有理睬他们,这些不肯帮忙的胆小鬼,恐怕还在觊觎我的身体,该死的贪婪的家伙们,好吧,看我怎么活着出去,把这坟墓留给你们!
我狂怒地拽着钢板之间的裂隙,这比装甲还要坚固的墙壁,还有我这比死人更饥饿的躯体,猛烈的蓝光一道接着一道喷炸,地狱之外回响着怒雷般的嚎叫,上帝啊,那究竟是什么!
我需要能量,我迫切地需要突破这监牢,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蓝光无限度地引诱着我,像吸血鬼一样榨取我的精神我的能量,我是如此的着魔如此的投入,全神贯注重复着一个暴力动作,一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分秒不停,昼夜不断,我变成了发狂的永不歇止的机器,这饥饿的流干血液的死亡的身躯被残忍地利用着,被侵入脑髓的蓝色魔鬼完整地控制着,我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我像个依附在活体之上的亡魂,又像个脱离意念驱使的尸骸,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惫,甚至忘记了我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很饿很饿……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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