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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旧钥匙,开了三楼一扇小门,示意张文山进去。
那是个女孩的房间。
粉红色的床单和蚊帐,白色梳妆台上插着一朵那个年代的,已经老化褪色的塑料玫瑰花。
靠窗的书架上有口袋本的戴望舒的诗选,只有第二卷,没有第一卷,旁边是几本发黄过时的言情小说。
书的旁边还有一个没有照片的相框,曾经有过照片,被人拿走了。
木地板光可照人,想必常有人来打扫,既然张义蛟不让女佣上楼,想必是他亲自动手。
“这是你母亲的房间,”
老人声音嘶哑,“她当年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字写得好,爱读诗。”
他走到窗前,推开白色蕾丝窗帘后的木头窗户,外面是一棵繁茂的树。
“当年你父亲追求她,每天就在这窗户底下给她写诗,折成纸飞机飞进来。
当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逮了两次没逮到——如果逮到了,”
老人咬牙切齿,“他当年就死了,谈什么回国,谈什么继承家族?”
“女人结婚,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人听多了外面蠢话,要什么自由结婚,自由恋爱,可笑,”
枯黄的手攥起来,手背的青筋一条条凸显出来,几乎要爆炸,“如果那时她听我的话,嫁个富贵人家……”
张文山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母亲的故事。
保姆,男仆,市井的流言——说他父亲肖隶,看上了张家大小姐。
那时父亲是肖家一个不出彩的私生子,没有地位,谁也预料不到他后来会继承那个庞大家族。
母亲是张家唯一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眼看着要嫁别人,就不顾地位,和父亲私奔了。
彼时他们的感情已经有一些端倪,为了防止出事,张老爷子拿手杖“教育”
过自己女儿,也拿枪威胁过,让女仆日夜守着卧室的门,结婚之前一步也不能出去。
母亲半夜就从这个窗户外跳下去,顺着树滑到院子里。
具体怎么逃出去的不知道,后来传言说母亲跟着没钱没地位的父亲,吃了很多苦,最终却被抛弃了。
父亲回国发展,放任母亲在南洋岛上漏雨灌风的廉租房内,拖着一身病体,照顾他的儿子。
直到有一天母亲去世,他才想起来,派人将张文山接了过来。
母亲的死对父亲来说没有起来任何影响,因为没过多久,他就从国内接来了漂亮温柔的新夫人。
金屋藏娇不说,还把狐狸精带在身边,不知道跟谁生的儿子冠以家族姓氏,力排众议写在了族谱上。
张文山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和母亲在长岛廉住房吃苦时,父亲正在国内与温柔漂亮的狐狸精共同创业,热恋相拥。
直到母亲临终前,才来到她的病房,低头看仰卧在床上脸色苍白蜡黄的女人,问:“你想要什么?”
那时张文山太小了,现在回忆起来,大部分事情都是空白与模糊的片段。
记忆的起点是父亲站在母亲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床前,问:“你想要什么?”
母亲在说话,他俯身听着,又交谈了一会儿。
护士把他抱出门,不久父亲就出来了,弯下腰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文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于是就摇了摇头。
“那就叫文山吧,文理俱惬,心有山峦,”
男人说,“肖文山,我是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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