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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床边坐下,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我说:“您、您别哭。”
这句话出口,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平复了嗓音,轻声说:“我听嘉木说你失忆了,已经忘了我们,没有关系,活着就好,洛洛,妈妈和爸爸明天就回来看你,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说着又开始哽咽。
我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她哭起来:“怎么能不担心,爸爸一直很后悔当年打了你,知道你还活着,我和你爸爸就开始忍不住想,那时候你一定没想过永远不见我们,你一定还回来看过我们,说不定你想回家和我们讲和的时候,才发现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开了S城,你找不到我们该有多害怕,我,妈妈一想到这些,妈妈就……”
话语中全是自责,没有一句是数落当年我的任性。
我终于忍不住落泪,我说:“妈妈。”
我并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连她的声音都陌生,可这个称呼却脱口而出。
我尽量压抑住哭声,其实听起来和正常声音也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做母亲的都有一种特有的敏锐,她在电话那边着了慌:“洛洛别哭,别哭呀,你一定受委屈了对不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艰难对不对?妈妈接你回家,妈妈一直给你留了房间,是你最喜欢的装修风格,妈妈还给你做了一面照片墙……”
蒙眬的视线里,我看到梳妆镜里自己模样可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捂着嘴,眼眶绯红,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八年,我长大了,历尽艰辛,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能够强忍流泪,可是当这样陌生的声音用着这样惶急的口吻在大洋彼岸迫切地询问我,“你一定受委屈了对不对”
,瞬间就让我难过得要哭出声来。
电话那边一迭声地唤我:“洛洛,洛洛,怎么了?和妈妈说说话,是不是被妈妈吓到了?对不起,我忘了你记不得妈妈的事了,妈妈只是太高兴……”
我握紧电话,中间隔阂的八年时光瞬间都消失,我能想象那是怎样慈祥的一位妇人在大洋彼端握着电话无奈又着急地安慰她的小女儿。
我说:“妈妈,我很想你。”
八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家庭得到了另一个家庭,那时候我害怕去想弄丢我的父母会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一直害怕去想,那是我的懦弱和自私。
我的离开给他们的生活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他们养育了我二十年,失去我并不比任何一位失去亲生子女的父母少一分悲伤。
幸好,幸好五年前最艰难的那个时候,我坚持了下来。
那是我这一生最勇敢的时刻,我庆幸我这一生有那过那样勇敢的时刻。
第二天下午,我一手牵着颜朗一手拖着行李箱在机场见到程嘉木,我定睛看了他整整三十秒,说:“好巧。”
程嘉木拖过我的行李箱:“巧你妹,今天一大早你妈打电话给我,担心你一个人去纽约不安全,拜托我陪你去一趟。
幸好这趟航班还算空,好歹订到了机票。”
我说:“这不好吧,你媳妇儿……”
程嘉木嘴角抽了抽:“她一听你是要过去抢婚,差点儿自己跟着一起来。”
上下打量我,“你穿这一身就去抢婚?”
我说:“这种事其实主要看诚意。”
程嘉木打击我:“你要是穿这一身来抢我的婚,我看你这一身打扮,我再回头看看娇艳得跟朵花一样的新娘,我简直能立刻对新娘矢志不渝。”
我说:“我还有一招。
你读过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没有?”
他点头:“这和你能不能抢婚成功有什么关系?”
我说:“要是秦漠他不跟我走,我就让颜朗扑过去抱他大腿叫他爸爸。
我也扑过去抱他大腿叫他爸爸。”
程嘉木:“……你会把Stephen搞死……”
我跟他保证:“你放心,不到绝境我不会使出这一招。”
程嘉木一路疑虑重重地陪着我们过了安检登了机,我们坐在不同的位置,飞机起飞前他突然跑来问我:“换登机牌前你说的那个打算,不会是说真的吧?”
我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当然是开玩笑的,我看起来像这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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