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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华南大学在半山中的男生宿舍里举行圣诞夜的跳舞会。
传庆是未满一年的新生,所以也照例被迫购票参加。
他父亲觉得既然花钱买了票,不能不放他去,不然,白让学校占了他们一个便宜,因此竟破天荒地容许他单身赴宴。
传庆乘车来到山脚下,并不打算赴会,只管向丛山中走去。
他预备走一晚上的路,消磨这狂欢的圣诞夜。
在家里,他知道他不能够睡觉,心绪过于紊乱了。
香港虽说是没有严寒的季节,圣诞节夜却也是够冷的。
满山植着矮矮的松杉,满天堆着石青的云。
云和树一般被风嘘溜溜吹着,东边浓了,西边稀了,推推挤挤,一会儿黑压压拥成了一团,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散了开来。
林子里的风,呜呜吼着,像捌犬的怒声。
较远的还有海面上的风,因为远,就有点凄然,像哀哀的狗哭。
传庆双手筒在袖子里,缩着头,急急地顺着石级走上来。
走过了末了一盏路灯,以后的路是漆黑的,但是他走熟了,认得出水门汀道的淡白的边缘。
并且他喜欢黑。
在黑暗中他可以暂时遗失了自己,脚底下的沙石嘁擦嘁擦响了。
是谁?是聂传庆么?“中国的青年都像了他,中国就要亡了”
的那个人?就是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
太黑了,瞧不清。
他父亲骂他为“猪,狗”
,再骂得厉害些也不打紧,因为他根本看不起他父亲。
可是言子夜轻轻的一句话就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记。
他只顾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摸着黑,许是又绕回来了。
一转弯,有一盏路灯。
一群年青人说着笑着,迎面走了过来,跳舞会该是散了罢?传庆掉过头来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他听见言丹朱的嗓子在后面叫:“传庆!
传庆!”
更加走得快。
丹朱追了他几步,站住了脚,又回过身来,向她的舞伴们笑道:“再会罢!
我要赶上去跟我们那位爱闹蹩扭的姑娘说两句话。”
众人道:“可是你总得有人送你回家!”
丹朱道:“不要紧,我叫传庆送我回去,也是一样的!”
众人还有些踌躇,丹朱笑道:“行!
行!
真的不要紧!”
说着,提起了她的衣服,就向传庆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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