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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13)
没钱通暖气的可不止是厂区,学校也是一样。饶是纺织中学这个省重点, 也一样。学校的暖气是跟附近的厂区连在一起的, 要是没了就都没有了。所以大冬天的去学校上学, 当真是受罪。在外面给买了那种毛手套, 五个手指分开的, 只有半截。不写字的时候可以把上面那一个小盖子放下来然后手指套进去。但是这个也没用的,手一样冻的冰凉,恨不能把手塞进衣兜里,或者干脆把衣服撩起来,把手搁在肚皮上暖一暖。
老太太给几个孩子做了棉手套,带在毛手套的外面,可在学校少有不需要动笔的时候。上课要记笔记, 自习要写作业。关键是每天放学,还得留校抄一两个小时的习题。原来老师说收资料费, 给大家印资料。但是无奈, 一半学生都交不起钱,老师收了一个月, 钱也没收齐, 干脆就算了,钱也退回来了。但是题还得做。怎么办呢?叫字写的好的学生上去,拿着老师的参考书, 用粉笔将题抄在黑板上, 大家不做, 都先抄题, 然后晚上回去做。
林雨桐见孩子们可怜,每天得留校两个小时,弄的家教的课都没办法上,感觉太耽搁事,之前叫孩子把老师的参考书名都记下来,然后咱自己去书店买还不成吗?
可还真不成。
因为这个事,学校相当于加了晚自习了。不是说你想不去上就不去上的。班里多了一本资料书,老师就说,前后两个黑板,刚好,一个在前面黑板上抄一到第八大题,从第九题往后,另一个去抄,在后黑板上。
然后因唯和因何就这么着,成了抄题员一枚。
在下面自己的本子上写字,这手还能停下来暖一暖,可在上面写字,写粉笔字本来就慢,下面抄题的有写字快的同学很快就赶上来,所以,连个暖手的空档都没有。没几天,孩子的手上就长了冻疮。
尤其是因何,老师叫她去抄,她就去。因唯是故意抄的慢,然后老师一看不行,叫她先把书给别人,叫另外的学生去抄,所以,她反倒除了小手指上有一点冻疮的迹象,别的指头是没有的。
因唯气的就说:“我姐就是太老实了!你把书给老师,谁爱抄谁抄去!你自己坐在下面暖着手背个单词不行吗?”
因何就道:“老师说抄一遍题没坏处,就当是多审题了。”
笨!说什么就信什么!我宁愿拿着题念三遍,也不愿意跟傻子似站在上面抄。
林雨桐一看这不是办法,第二天干脆就去给因何的老师请假了,只说孩子病了,是坚持上课呢。晚上回去要挂针的。
至于什么时候不挂针,到时候再说吧。
真的!对孩子的老师撒谎还是头一次。但你总不能说我们家给全班的学生买资料书吧。偶尔赞助一下学校班级的活动没问题,但这么着,这往后还成了成例了。
铁定是不成的。
这么心疼孩子的也不是林雨桐一个人,把因何带回来三天之后,很多家长都开始找各种的借口晚上叫孩子回家。估摸着也都是自家在外面给孩子买了资料书的,如此孩子不受罪,还节省时间。初三了,时间多要紧啊!
等大部分孩子手里有了书了,那剩下的孩子要是不买,你们下去自己借书抄去,这才把孩子给解放了。
紧跟着学校又收旧书,或是纸箱子之类的东西,一人得要十斤,收起来卖了废品,然后要给班里买炉子买碳。自家四个孩子呢,这就得四十斤,家里没有,我总不能去废品收购站反买吧。
关键是也没这个时间折腾!没办法了,四爷干脆给四孩子的班里都捐赠了两个大炉子和烟囱若干,然后又贡献了一车的碳。跟人家老师说:“烧吧!烧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再叫人给送来。”
人家老师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拉着四爷亲热的不得了。
好处就是自家的孩子都坐到炉子边上了。伸出脚,脚就能搭在炉子下面的铁沿上,一点也不冻脚。这腿脚一暖和全身都暖和。相当于炉子是放在自家孩子的前面的。跟着的同桌就比较占便宜了。
因唯回来笑的:“看她还得意?”
这是说那个不愿意跟她坐一块的第二名小姑娘呢吧。
因何就说:“你行了,多大点事?”
她不是一个很爱计较的人。
因唯撇嘴:“爸给咱们四个的班里每个班买了两个炉子,结果我们班只升了一个炉子在教室,那个炉子被老师弄到办公室去了。还有那碳,才几天,就下去那么多。教室里说是有炉子,其实也就坐在炉子跟前能暖和一点。别的地方还不是冻死人?”
是说老师把碳都自己用了。
因何倒是摇头:“我们班是两个炉子啊!每天都开着,教室里也暖和。”
那是得看你碰上一个什么样的老师吧。
那这就不是四爷和林雨桐能管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家的孩子没冻着就拉倒了。
林雨桐也说因唯:“你得这么想,老师得早早的来,帮你们把炉子升起来。你也是升过炉子的,知道那个钢炭炉子不比蜂窝煤炉子……”蜂窝煤炉子是只有有一块没烧尽的煤球,引燃就行。但是钢炭炉子不是,升起来特别麻烦,烟熏火燎的。老师不得早起,早早的把炉子帮着点起来?晚上也能把炉子给封上的,但是这不是为了省碳吗?“老师也难!这要是别的老师或是领导开口了,说匀出一个炉子来,难道老师能不答应。都有难处的!如今就是这么个条件,教室里不冰就行了。”
也只有这么安慰了,对着老师,还是叫孩子少些怨言的好。
天实在冷,大不了去教室再穿暖和点这总行吧。正想着要不给孩子一人做一个羊羔皮的马甲呢,结果没两天,林大嫂上门了,问林雨桐:“因何和因唯的旧棉衣还有没有,棉鞋也行啊!给我收拾收拾,我带回去给艳艳穿。”
林艳长的没自家这两个高,也稍微偏胖一些,可能赶上发育期了,越来越有朝林大嫂的体型发展的趋势了。那孩子去年的棉袄大概是穿不成了,自家这姐俩的估计是勉强能上身吧。
如今亲戚家孩子相互穿小了的衣服,孩子们心里不舒服,但对于很多的大人来说,这压根就不叫事。
人家要了,林雨桐就去翻出来了,其实衣服都是七八成新的,洗干净了叠好收拾的好好的。给收拾出来了好几件。林大嫂连俩孩子的旧毛衣也瞧上了:“穿不穿,不穿我带回去。”
不穿吧。
高领毛衣穿了一季之后,领子口有点松,而且开始起毛球了。其实俩孩子倒是不嫌弃,可如今不是孩子的大伯做服装生意吗?成本价的衣服,给丽君带了,顺便就给自家孩子捎带来了。质量不是很好,但好歹是新款。这新衣服都穿不过来,这旧的自然就不动了。之前因大姐还说,把这些旧毛衣什么的都给她,她拿去叫人家加工成垫子还是什么的,这还没顾得上呢,林大嫂要呢。
那就拿去吧!反正旧物利用,怎么用不是用啊!
等人走了,因缘就说:“我舅妈太抠门了。也不是没钱,干啥不给买新衣裳?”
生活习惯的问题,一个人一个性子,爱咋咋去。
林艳那孩子是在子弟学校借读的,每天从小区里也进进出出的。遇上的时候不多,但是偶尔会遇上。那孩子穿的也是牛仔裤,但是牛仔裤绷在身上紧的很,可能孩子长小肚子了,裤子前面的拉链拉不上,然后林大嫂给孩子拉链那块订了扣子,一排的颜色不一的口子,扣环是用布缝出来的,可长了,就是为了能扣住的。然后拉链的地方跟咧开嘴一样,强行的用那种办法给扣住,环扣的缝隙里,连里面套的毛裤的颜色都能看清。毛裤是各色的旧毛线拆出来改织的,一片一个色拼的,林艳现在露出来那一部分就三个颜色,一条裤腿是红色的,一条裤腿是黄色,腰那一部分是蓝色的。身上穿的羽绒服是因唯去年的。那本身就是短款的羽绒服,偏林艳比因唯胖,小肚子又长肉了,这衣裳下面的一个扣子就扣不上,衣裳只上面扣着,衣服角自然就开着,刚好把裤子拉链那一部分给若隐若现的露出来了。这都初三的大姑娘了,孩子也要脸的。
林雨桐就发现孩子明明围着可长的毛围巾,可为啥围巾只挂在脖子上而不绕一圈把脖子和脸都遮一遮,还不是想叫围巾吊在胸前,把前面那个丑帮着遮挡一下嘛。
这孩子以前还好,如今见人只抿嘴一笑,小声的叫人,然后眼神回避大人,没说话先脸红了。孩子不是学的好就好的,这么大的时候,性格养成特别重要。
这天放学跟林雨桐走了一个对面,孩子也只叫了一声:“大姑!”
林雨桐应了,改天得空了,顺便去买了两身适合那孩子穿的衣裳给林大嫂送去了。结果再碰见林艳的时候,你孩子还是差不多的打扮。
有新衣服为什么不穿呢?
林雨枝做了肉冻,给林雨桐送了半盆子,过来的时候才说:“你当我没给买!我也是看不过,买了两身给送去了。结果听人家说,大嫂又把衣服在人家服装店给寄卖了。”
这可真是够奇葩的。
林雨枝就说:“我气的跟她吵了一架,结果人家跟我哭,当着孩子的面,说家里供养孩子念书多不容易,女孩子小小年纪穿的太好不学好分心怎么办?只要一心扑在学习上,破棉絮里才包珍珠呢。”
你说着上哪说理去!
人家是亲妈,觉得把闺女打扮的好了,再叫谁家的小子瞧上了弄个早恋什么的之类对孩子不好,你能说人家不对吗?
谁也不能保证这么大的姑娘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吧。
不用林雨枝说,林雨桐都猜得到:肯定林大嫂还说了很多不好的话,比如拿自家俩闺女比较。看!她们家倒是把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学习又不拔尖。
这可叫林雨桐没话说了,人家林艳在子弟学校,如今每次考试,都是年纪前三。放在重点学校,那也是排在自家孩子前面的。人家用事实告诉你,她的管教模式才是对的。
因唯私下跟因何说:“要是我遇上舅妈那样的妈,我早不干了。给我买的为什么不给我穿?”就是自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哪怕是人家给的旧衣服,自家妈妈也是尽量给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至少合身吧。除了病的实在没法了,顾不上是没办法。可舅妈呢?
可自家表姐那衣裳,真不是人说,咋套上去的?
几个孩子以为他们舅妈就是顶顶坑孩子的妈了,却不想,眼看都到学期底要过年了,出了一件大事。
林雨桐这天正跟面粉厂的谈续合同的事呢,电话响了,是因何用家里的座机打的。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她这会子也是跟人家粮站的人在外面叫了几个菜,边吃边说呢。孩子按说晌午饭该是在外面的馆子吃才是。又是冬天,中午没有午休,所以吃完饭都自觉的去学校,在教室里自习去了。可今儿孩子却回家,并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她赶紧就问。
因何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妈!快回来吧!我爷我奶都被送到医院去了,我丽君姐找不见了。”
林雨桐第一反应是因琦和程开秀两口子的事被孩子知道了,然后孩子离家出走了。
老两口都急病了,那这就不是小事。林雨桐跟人家道歉,然后又结账了,这才赶紧往回赶。四爷今儿被叫到区里去了,说是企业家座谈会还是什么的,开会的时候别管是大哥大,还是什么的,都得关机。这个时候肯定都在饭局上,但要是有领导一块吃饭,估计还是联系不上的。
她一路上飚的快,直接奔着医院去了。
老爷子倒是没事,当时有些心悸,如今挂着针,好了很多,看着靠在病床上,状态也还好。只是老太太,似乎有些中风的迹象,嘴角都歪了。
因琦也不在,找孩子去了。
如今医院呆着的,就是因唯和打完电话又跑回来的因何。
因何把林雨桐拉到外面,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妈,你看!今儿咱们纺织路这一片,好些地方都贴着这个。”
林雨桐拿过照片一瞧,心里就咯噔一下。照片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脸都拍的不是很清楚,但要是熟悉的人,就能看出来,那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程开秀。
这种事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干的。照片上那男的一定没离婚,人家家里的老婆孩子要是知道了程开秀,能放过她才怪。
可这怪人家吗?
把自家的老人气的住院,把孩子气的离家出走,但你凭良心说,能说人家什么呢?
因唯出来就道:“要是事儿不是搁在咱们身上,我真得为这人拍手叫好。”
受了欺负就得讨回来,是她自己自甘下贱,就不要怪人家报复回来。你选这一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也有今日?
只是自家的老人何辜?丽君何辜?
林雨桐拍了拍因唯的脑袋,说实话,这孩子撒出去,爹妈是不用担心的。她总是不会自己吃亏。看了眼里面,她先打发俩孩子:“赶紧去学校,出门就打车走。这里有我呢。”
好容易把俩孩子给打发了。
进去之后老爷子就说:“别说唯唯,这孩子的话没错。怪不到人家的身上。”
换言之,谁叫自家摊上这人这事了呢?
他催促林雨桐:“先找丽君……先把孩子找到再说……”
正说着话,因二姐也从厂里赶回来了,林雨桐叫她在这里照看老人,出去才试着联系四爷,看着孩子怎么找。
结果四爷那边嘈杂一片:“找到了,你别急……”
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林雨桐才说出去开车,看四爷到底在哪,却不想看见救护车进了医院的大门,而大门外,是厂里新买的接送客户的面包车,今儿四爷出门就开这这一辆的。
她心知不好,朝救护车看去,先下来的是医生,然后是因琦,从车上推下来的是一个虽然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大衣,但担架上还在淌水的姑娘。她奔过去,就见丽君那孩子躺在上面,就跟没有呼吸一样。她伸手拉孩子的手腕,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急救过的。等孩子抬进医院,林雨桐才从四爷那里知道,这孩子投了不远处的一处公园的人工湖了。幸好是晌午的时候,有些老人还喜欢在这边遛食,看见了喊了公园的工作人员给把孩子捞上来了。这要是过了这个午饭的时间点,大冷天的谁跑到湖边去吹冷风,这样的天,稍微救的迟一点,人就没了。
林雨桐直念阿弥陀佛,等孩子抢救过来了,才敢跟俩老人说。
因琦像是一头困兽,想发泄却连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
说贴照片的人该杀该恨?
易地而处,他未尝没想过把那男人的那副嘴脸拍下来然后叫他的亲戚朋友都看看。
他们俩倒是快活了,可自家这边成了这样,可能干出抓奸贴照片这事,那个男人的家里,难道就没受到伤害?
这得怀着怎么的恨,才干出这样的事来。去南边找到人,拍照,然后回来打听,找到地方,想想都知道,每时每刻的,对方的心里都在煎熬。
他见孩子虽然没醒,但是体征平稳,就闷头不响的出了医院,用公用电话,给程开秀打了电话。
电话里怎么说的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一早,程开秀回来了,直奔医院到了孩子的病床前就哭:“闺女!闺女!睁开眼看看妈。”
孩子从昨晚上醒来,就一口也不吃。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见程开秀回来了,眼睛却闭上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但却死活都不睁眼。
程开秀便道:“傻孩子,你怎么什么都信?!那根本就不是妈,那是你姨妈!你姨妈几年前的照片,她现在发福了,瞧着跟妈不像了,可你想想以前,是不是从侧面看,妈跟你姨妈有时候你都分不出来。”
因琦也在一边说:“我跟你妈好着呢。我都信得过你妈,偏你信不过。你姨妈的事那是长辈的事,我跟你妈不好跟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我跟你妈白把你养这么大了,你说跳湖就跳湖,说寻死就寻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跟你妈怎么办?”
程开秀更是道:“你信一张照片,都不信你妈?你等着,我把你姨妈叫来,叫她跟你说。”
程开秀的姐姐还真来了:“不用你叫,我来了。”她进来坐在孩子的跟前:“行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那是我前几年认识的一个男人,我跟你姨夫过不到一块去,她在外面有人,我这不是也找了一个吗?我跟你姨夫的事,之前是瞒着你表哥表姐的,如今他们也大了,也不上学了,都跑南边做生意去了。我这不是也跟你姨夫离婚了吗?这大人的事,按说不该跟你小辈说的,可你这孩子……你说这点事你寻死寻活的,像话吗?我是没遇到好人,你姨夫那人就是瘪犊子!不像是你爸,是真好!”为了孩子,把自家妹子叫回来了。哪怕为了孩子做戏,这也不容易。她就说,“你爸你妈都不容易,要是厂里好好的,一家子守着过日子,也不会这么多误会。如今我去南边,你爸你妈都不去了。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你妈就你一个独苗苗,你就是你妈的命。要是为了姨妈这事,把你折进去了,可叫我怎么面对你妈……”
丽君睁开眼睛,有些游移不定:“真的?”
“真的!”程家大姐脸上带着笑,摸了摸外甥女的脸:“对不住啊孩子,叫你为了我这事遭罪了。可千万得好好的!”
丽君点点头,拉着姨妈:“你要走了吗?”
“你表哥表姐都在那边,我过去就团聚了。等闲也不回来,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姨妈给你寄来。盼着我们丽君将来也遇上个宽厚的好小伙子……”她说着,言语间就有些哽咽,擦了一把泪便起身,朝这边一家三口摆摆手,“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程开秀到底是追出去,拉着姐姐的手,满脸的歉意:“姐!对不起。”
程大姐倒是一笑:“行了,我这名声,那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之前我就劝你,好好的过日子,做生意需要帮扶,我借给你。别走那一步,可你非不听!妹夫是个好人,如今借着孩子的事,你回来好好的……时间久了,妹夫若是心里能过去这个坎了,念着那么些年的夫妻情分,要是能不计前嫌的跟你过,那就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外面的男人哄你的时候那是甜言蜜语什么话都肯说的,看着给你花了钱了,可那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消费娱乐的钱。出去吃饭唱歌是消遣,逗着女人玩也是消遣。谁肯给你兜底?可妹夫不一样啊,他的每一分都得从你手里过一遍。你一天给他十块,他许是会藏三两块钱攒起来出去跟朋友喝酒,许是会偷偷给爹妈,许是接济了兄弟姐妹,但却不会跟你在别的地方藏心眼。好男人遇上了,就别撒手,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日子,多好!丽君这是侥幸,要真是孩子有个万一,你就是后悔死又有什么用了?人这一辈子活到最后,其实还是活孩子呢。”
程开秀趴在她姐肩膀上,压抑的哭:“我后悔……我真是悔死了……昨晚接到电话,我就恨不能死了算了……可我死了……丽君还得在这一片活……孩子咋受得了那些闲言碎语?我得回来啊,我得跟以前一样,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我得理直气壮,才不会有人再拿这个说事……”
是啊!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所以,她这不是替妹妹把什么都担下来了吗?
“回去吧!”程大姐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挺直了腰杆,别管谁说,只咬死了说那人是我就行。反正,在那边我也是要房子有房子,要铺子有铺子,估计,这辈子也不回来了,不在乎谁的闲言碎语!”
这事,自家人心里明镜似的。
可除了认可这两口子的谎言,还能如何呢?
丽君不知道信了没信,只是在医院打针吃药都十分配合,看不出异样来。孩子没事了,老人就没事了。老太太回家也是一个养,得了,也不回因琦那边了,老人看见了也是糟心。林雨桐和四爷把老人接回来,林雨桐暂时不去厂里了,在家里给老人汤汤水水的做着,养身体呢。还专门请了中医大夫回来,给老人诊脉,叫人家开方子,然后林雨桐抓药的时候另外抓一副就是了。把药换了就行,反正也没谁认识。
几乎天天都是药膳给做着。
厂里的人拿这事念叨,程开秀十分豁得出去,跟人大吵了几架。
林雨枝都问呢:“照片上那真不是你妯娌?”
林雨桐能说啥?只能说:“真不是!”
程开秀跟她姐的侧脸相像,这个厂里的人都知道。年轻的时候都是厂里的职工,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工服,高矮胖瘦都差不离的时候,从侧面或是后面看,经常有人认错。
这要非说是几年前的照片,也不是解释不通。
反正就是背后念叨的也总念叨,半信半疑吧。
因琦如今在外面也整天摆出一副乐呵呵的脸,完全不是戴了绿帽子的样子,别人也不知道这两人是离了婚的,看这样有人就信说一定不是程开秀。也有人说因琦傻,被老娘们哄了。
可不管程开秀的虚张声势,还是因琦的笑脸掩饰,都不过是将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林雨桐和四爷,又专门去打听了那个男人家。那男人还是没回来,但林雨桐找到了他家。敲开家门的时候,家里也只有母女二人。
“你们找谁?”这女人警惕的看着两人,但这种警惕,只是对于陌生人拜访的警惕。
林雨桐就道:“是云康云总的家吗?”
这女人一听自家男人的名字,就笑了起来,眉眼整个儿的都舒展了起来,“是的是的!你们是……”
“妈,谁来了?”走到门口的是个姑娘,看起来也就比因唯和因何大一两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校服,校服上印着省一中。
省一中没有初中部,只有高中部。显然,这孩子还是个高中生。
女人就说:“找你爸的。”
这女孩马上带着几分不安,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我爸不在家!我们也不认识你们。就不请你们到家里坐了。”
女人就不赞同的样子:“你这孩子……”
话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了。里面传来母女俩说话的声音。
先是女人的声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能找你爸当然是有事的……”
“如今打电话多方便,真有事,你能帮我爸做主吗?”小姑娘的语气和软,“你好好养身体,按时吃药,什么心都不用操。这么着吧,我出去问问,看他们有啥事,还不成吗?锅里的汤都溢出来了,赶紧去看看吧……”
四爷和林雨桐叹了一声,两人就悄悄的从楼上下来了。
男人外遇的事,被孩子逮住了,可显然,孩子害怕母亲受到伤害,这事是瞒着她妈的。
两人才刚下楼,后面脚步声就追来了,这孩子站在两步之外:“……找我爸我给你们电话,我们是不管我爸的事的……”
林雨桐眼里就有了几分怜惜:“我们是纺织路那边的。”
这孩子就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我不认识什么纺织路还是哪里,从来也没去过……”
“我知道!”林雨桐也不拆穿,只道:“那个女人的孩子自杀了……”
话没说完,眼前这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苍白起来,紧跟着又冷笑:“自杀?谁没自杀过?可自杀有用吗?”
“是啊!没用!”林雨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说了,好半晌才道:“爹妈没法选,你没法选,她也没法选。遇上了,再恨又能怎么办呢?好好的过,好好的活,等你过好了,活好了,他们也有老的那一天。等到了那时候,你站在他们的面前……那个时候,你要是还是如今的心境,要是还愿意,就把这些你曾经经历过的,都慢慢的说给他听……”
这对于一个人,一个老人来说,剩下的日子里,见孩子一次,便是折磨一次。
这小姑娘盯着林雨桐的脸,朝楼上看了一眼:“我不去找她,你们也别再找来。我妈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
好!
林雨桐点头,可对这个孩子,却更多了几分怜惜。
大人造的孽,差点毁了两个好孩子。
丽君那边看着是好好的,但内里谁知道呢?
家里老两口子,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一边是舍不得孙女受刺激,叫孩子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这根本就无法估量。一边却又是亲儿子,好好的人,如今过的这叫什么日子,闹心不闹心?
在外人看来,因琦家挺正常的。男人在外面,管着两个铺子,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赚钱养家,时而还从外面给老婆孩子带点零食或是好菜。女人在家里收拾屋子料理家务,给孩子做饭,接送孩子上学。
平时,程开秀是不来这边的。但周末有时候家里人会聚一聚,因大姐因二姐的都过来陪老人吃饭,程开秀不过来都不行。这一过来,一大家子都得陪着演戏。
饶是老太太也得小心的看孙女的脸色,就怕露了行迹,叫孩子看出端倪来。
老爷子还说:“这地方挤的什么似的,凑到一块吃的什么饭?这不是闹的桐桐不安生吗?我跟你妈在这边,谁有空了谁过来瞅一眼就完了,别老是往一堆凑了,屋里转不开,闹的我头疼。”
因唯和因何大点,心里存着疑惑。但因缘和因果是真不怀疑那事是误会。见爷爷这么说,还笑道:“咱们家新买的房子大,过完年就能交房了,说不定明年过年,能在那边过呢!那边地方大嘛。”
老爷子含糊着:“到时候再说吧。”
不想凑在一块,别别扭扭的过日子。
丽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含着泡泡糖,有一下没一下的吹泡泡。
等人都走了,屋里也收拾利索了,林雨桐梳洗了正站在镜子前面给脸上抹晚霜呢,因何就挤进来,低声道:“妈,你说孩子会把自己的妈认错吗?”
林雨桐的手一顿,看着镜子里因何的眼睛:“你说呢?”
因何垂下眼睑,好半晌才道:“我觉得我丽君姐……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啊!孩子怎么会认错妈呢?
大人觉得糊弄孩子,可孩子未尝不是在糊弄大人……